第(2/3)页 此话一出,木材商已经不仅是窘迫,而是羞耻到想要钻进地缝里。同时,木材商又感到十分恼火——因为指责他的人,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琴手。 “凡人啊,你的名字是愚蠢。”琴手摇头晃脑地唱了一段,然后笑着对木材商说:“这位先生,我若是你,就会乖乖按照‘血狼’的命令行事,绝不有半点质疑。” “别说大话,琴手。”米哈尹尔终于按捺不住,面露愠色,出声训斥对面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:“你只不过是个弹琴的,又懂什么?” “时间,无情的女郎,你夺走人们的年岁,却不肯留下一丝智慧。”琴手撩拨琴弦,又唱了一段,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胖木材商,反问:“若是您自认比我懂得更多,那您不妨告诉我,您、您身旁的同乡以及这位老杜萨克,还有新垦地的其他自由人——你们为何被召集于此?” “当然是为了开自由人大会。”米哈尹尔莫名其妙:“新垦地人都知道。” “不、不、不。”琴手摇了摇手指,嘴角依旧挂着令木材商恼火的微笑:“我问的是,骑在你们头上的人,召开‘自由人大会’,目的何在?” 木材商答不上来,仍强撑着呛声:“我不知道,难道你就知道?” “您终于说对了一次。”琴手自得地回答:“我不仅知道,我还知道前因后果。” “少在这里吹牛!”木材商生气地一拍桌子。 一旁的金发佣兵皱起眉头,第三次把手搭在剑柄上。 琴手拍了拍金发佣兵的手臂,示意同伴少安母躁。 他站起身,吸足气,大喊了一声。 喊声穿云裂石、响遏行云,瞬间把所有杂音都盖了下去。 这一下,不仅仅是琴手所在的桌子,整间偏厅的酒客的注意力,都被吸引过来。 琴手一只脚踩着板凳,抱起鲁特琴,弹了一小段旋律,像是在为自己垫场。 在用一个勾弦结束演奏后,琴手四下环视,吟唱似的发问:“联盟的子民,你们可知道,联盟为什么是联盟?” 回过神来的酒客纷纷发出嘘声,搞不懂这个带着滑稽帽子的琴手想要说什么。 面对潮水般的喝倒彩声,琴手不仅不怯场,反而犀利还击:“虽然诸共和国风俗有别、民情各异,但是至少在愚昧无知这件事情上,你们惊人一致。” 嘘声更大了,中间还夹杂了几句难听的辱骂。 一个杯子从角落里飞了出来,卑鄙地砸向琴手的后脑勺。 就在酒杯即将命中目标的当口,被齐格飞在半空中接住。 金发佣兵将杯子倒扣在桌上,瞥了一眼对此浑然不知的好友,无奈地叹了口气。 “带你儿子快走。”金发佣兵善意提醒桌对面的中年老兵:“这里马上就不安全了。” “不要!”小马季雅还想看热闹,怎么可能答应。他央求父亲:“听听,听听他要说什么。” 老马季雅没回答儿子,但也没有离开桌子。 “无知的人们呐,让我来讲与你们听。” 琴手抱起鲁特琴,一边弹奏,一边咏唱: “半个世纪以前,皇帝理查·烈阳统治着大地,一条延续数百年的血统赋予他权力,那血统可以一直追朔到远古的神祇。 “然而,有两条毒蛇在皇帝脚下盘踞,一条毒蛇说:‘你的金冠是由我主赐予’,另一条毒蛇说:‘你的宝座来自人民的同意’。 “毒蛇咬向皇帝的躯体,理查勇敢与他们搏击,挂着圣徽的毒蛇被理查踩在脚底,另一条毒蛇却咬中理查的手臂。 “果敢的理查为了不被毒毙,壮士断腕斩下手臂,连同其上的毒蛇,一同丢进两座山里。” “这!”琴手拨出一个重音,干脆地结束了吟唱:“就是联盟的来历!” 唱罢,趁着酒客们还没完全听懂,他迅速地蹲下来,钻到桌子下面,从其他人的视野中消失。 “喂喂。”琴手从桌子另一侧爬了出来,抱着桌腿,问呆若木鸡的沃涅郡三人:“你们听懂了吗?” “听懂什么?”小马季雅脱口而出。 “嗨,看来你们是无缘缪斯垂爱了。”琴手又露出那种怜悯的表情,语速飞快地解释:“用你能理解的方式讲,就是你们南方联盟的立国之本,来自于五十年前的复兴派,推崇的都是上古共和国那套玩意。所以你们才是……” “等等”小马季雅茫然摇了摇头:“您说的,我理解不了。” “你知道什么是复兴派吗?”琴手问。 “不知道。” “那你知道什么是上古共和国吗?”琴手又问。 “不知道。” “那你明白什么是‘立国之本’吗?” 小马季雅把头摇得像铃铛一样。 琴手眼神中终于流露出煎熬,他呻吟着:“就是地基!基础!支柱!什么国家、政府、议会……全都盖在它上面。没有它,其他东西都会‘哗啦啦’地垮掉。” 小马季雅犹豫地点了点头,好像听懂了,又好像没听懂。 “这个‘立国之本’,简单来说,就是一句话。”琴手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,郑重地说:“一切权力来自人民!” 旋即,他又讥讽地说:“不过看样子,这句话最后还是被扭曲成‘一切权力来自公民’。” “‘公民’?”小马季雅越听越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:“‘人民’?” “他是公民。”琴手指着老马季雅,又指着木材商:“他也是公民。” “您是说的公民,指的是‘自由人’?”小马季雅试探地问。 “公民、骑士、有产者、自由人……不过是一种东西的不同叫法。拥有政治权力的人,就是‘公民’。”琴手耸了耸肩:“现在你们明白,为什么‘骑在你们头上的人’,要把全新垦地的自由人都召集起来了吗?” 小马季雅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父亲,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木材商,干脆自暴自弃地说:“请您就把我当成最愚蠢的人,再为我解释一遍。” “承认无知,是获取知识的第一步。”琴手欣慰地笑了起来:“其实道理很简单,虽然新垦地现在是一群军人掌权,但不管‘共和’了几次,立国之本仍旧是原来那个没换。把新垦地的全体公民召集起来,还能为什么?自然是要你们来给新共和国‘盖戳’!” 沃涅郡的三人哑口无言。 片刻后,米哈尹尔首先开口说话。这一次,他的口吻变得尊敬许多,他担忧地问:“若是我们‘盖了戳’,将来……将来他们垮台了,诸王堡的官厅会不会清算我们?” “当然会清算你们。”琴手满不在乎地说:“不抓几个倒霉蛋抄家、绞死、挂在路边示众,怎么树立新统治者的权威?” 木材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。 “不过除了几个特别倒霉的人之外,剩下的人出点血就不会有大事。”琴手一摊手:“毕竟,要是下一位统治者把你们统统宰了,谁来给他交税、谁来负责他的摊派、又有谁来维护他的统治呢?” 木材商还是有些犹豫,他拨弄着手指,眼睛骨碌碌地转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“别动歪心思。”琴手坏笑着提醒木材商:“依我看,比起日后被清算,怎么过了眼前这一关才是最要紧的事。不妨想想,如果有人不去盖戳,会有什么下场?” 木材商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。 “对呀,你看,你也知道自己的胳膊拧不过人家的大腿。”琴手抚掌大笑:“为什么还不愿老老实实服软?” “可是,我听说……”木材商吞吞吐吐:“血狼不是好人……” 听见这话,琴手笑意更浓,他站起身,搂住木材商的脖子,真诚地问:“亲爱的米哈尹尔先生,‘血狼’不是好人,难道你就是好人吗?” “你你你……你什么意思?”木材商错愕不已。 第(2/3)页